夏树将最后一张相片卡进相框时,玻璃橱窗倒映出零崎沙耶耳骨上晃动的银色链条。这位染着紫灰渐变短发的模特正歪头研究展厅角落的装置艺术,脖颈后若隐若现的荆棘纹身突然被顶灯照得发亮,像蛰伏在雪地里的黑蛇突然弓起脊背。
“你该给这个作品起名《被囚禁的蝴蝶》。”沙耶用戴着皮质半指手套的指尖戳了戳悬浮在钢丝网中的机械蝴蝶,金属翅膀在震动中抖落下细碎的金粉,”就像我十八岁那年翻过的围墙,铁丝网勾破的校服裙摆上沾满亮片。”
展馆西侧突然传来清脆的碰撞声。年年Nnian抱着牛皮纸袋撞开展览手册堆成的小山,薄荷绿挑染的双马尾随着动作摇晃成两团毛茸茸的云。”夏树姐!我买了可丽饼当午餐!”她踮着脚跳过散落在地的电缆,浅紫色洛丽塔裙摆扫过墙上未拆封的相框,腕间十二个银镯撞出风铃般的声响。
二楼传来高跟鞋叩击钢架楼梯的韵律。韩国超模Yeha单手扶着螺旋扶手下行,黑曜石耳坠在冷白肤色间晃动,丝绸质地的墨绿挂脖长裙在腰间裂开一道缝隙,露出覆盖着暗金色贴片的腰线。”年年,你的可丽饼沾到展区平面图了。”她抽走女孩怀里的文件,指尖在咖啡渍上停顿两秒,”不过没关系,错误本身也是艺术。”
刺青Poi就是在这片混乱中推开展馆的防爆玻璃门。她左手拎着的喷漆罐还在往下滴落朱红色颜料,右手握着的纹身针嗡嗡作响。”沙耶说今天要给我当人体画布。”短发纹身师踢开挡路的工具箱,露出手腕内侧正在结痂的新纹身——那是用哥特字体刻的”POI-0713″,数字部分被新鲜血迹染成锈色。
夏树按下快门时,沙耶正扯开高领毛衣的系带。苍白的锁骨暴露在中央空调的风口,先前隐藏在衣领下的皮肤布满深浅不一的旧疤痕。”用你的纹身枪盖住它们。”她把Poi的左手按在自己咽喉处,”像给破旧的教堂彩绘玻璃那样。”
年年突然举起吃到一半的可丽饼:”沙耶姐的伤痕像不像被揉皱又展开的锡纸?在灯光下会折射出彩虹哦!”她沾着奶油的指尖刚要触碰那些凹凸的皮肤,就被Yeha用湿纸巾裹住。”艺术需要安全距离。”超模将女孩按坐在高脚凳上,自己却俯身凝视那些伤疤,”更像是暴雨后的柏油路面,裂纹里蓄着未能蒸发的月光。”
二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。夏树冲上钢架楼梯时,看见Poi的喷漆罐在白色展墙上滚出蜿蜒的红痕。纹身师正跪坐在散落的相片堆里,颤抖的指尖捏着张泛黄的宝丽来——十五岁的夏树站在海啸过后的沙滩,怀里抱着被淤泥裹挟的相机残骸。
“这是我成为摄影师的原因。”夏树捡起相框碎片,锋利的玻璃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,”那天我按下快门时,海平面正在吞噬取景框。后来冲印店老板说胶卷泡了海水,可显影出来的画面…”她指向墙上被放大的相片,浪尖凝结成无数只透明的手掌,”灾难本身会创造超现实的美。”
沙耶不知何时出现在旋转楼梯的阴影里。她撕开左臂的止血绷带,尚未愈合的伤口渗出新鲜血珠:”就像我每次划开皮肤时,都会期待结痂后长出的新纹路比原先更美。”Poi突然抓住她流血的手腕,纹身针尖抵住翻卷的皮肉:”那就让我的墨水成为你的二次创作。”
年年抱着可丽饼纸盒缩在角落,奶油顺着下巴滴在蕾丝袜上。Yeha用鎏金指甲挑起她的一缕挑染发丝:”害怕了?””才不是!”女孩猛地抬头,薄荷绿发梢扫过超模颈间的珍珠项链,”我只是在想…夏树姐拍过那么多破碎的事物,为什么最后都变得好美?”
展览开幕当夜,暴雨冲刷着展馆的玻璃穹顶。夏树站在《光的囚徒》系列前,这是她用十年时间拍摄的五组作品:年年Nnian在废弃游乐场追逐断裂的彩虹,旋转木马轴承间滋生的青苔比她裙摆的蕾丝更精致;Yeha悬浮在灌满墨汁的水箱中,珍珠项链在黑色漩涡里化作星群轨迹;刺青Poi躺在铺满相机零件的床上,皮肤表面的电路板纹路与金属焊点连成星座;零崎沙耶蜷缩在教堂彩绘玻璃的碎片堆里,鲜血与琉璃在阳光下折射出相同的棱角。
而最后那幅未命名的作品,是五个人在暴雨夜留下的重叠投影。年年沾着颜料的洛丽塔裙摆扫过Poi的喷漆涂鸦,Yeha的珍珠项链缠绕着沙耶的银色耳链,夏树自己的影子则溶解在所有光线的交汇处。雨滴在防弹玻璃上蜿蜒成没有规律的裂痕,就像她们身上那些被镜头重新诠释的伤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