摄影棚顶端的聚光灯”咔嗒”一声亮起时,Aram正对着镜子调整旗袍领口的盘扣。这件黛青色真丝旗袍是桃墨公子特地从苏州订制的,此刻却让她浑身不自在——后腰处的暗纹牡丹刺绣总在走动时摩擦皮肤,仿佛真有一朵花在脊椎上生根发芽。
“秦老师说要拍出摩登与传统的碰撞感。”桃墨公子抱着手臂站在更衣室门口,鸦青色云锦长衫垂坠如瀑,衬得她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。她伸手帮Aram调整发髻间的珍珠流苏簪,”但你这张混血脸配旗袍,倒像老上海月份牌里烫着波浪卷的南洋美人。”
化妆台前的泡泡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喷嚏,手里的假睫毛镊子差点戳进眼球。这个顶着粉色双马尾的姑娘正试图把和服腰带系得更夸张些,此刻宽大的振袖已经扫倒了三个粉底液瓶子。”就说这个泡泡机不靠谱!”她揉着发红的鼻尖,指着角落里滋滋冒烟的机器,”刚才试拍时喷出来的全是洗衣粉味道的泡泡,害我连打二十个喷嚏!”
日籍模特いくみ噗嗤笑出声,浅樱色浴衣的腰带随着肩膀抖动泛起涟漪。她正在往木屐上系铃铛,这是摄影师秦要求的”东京原宿风混搭京都古韵”创意。当她把第十七个铃铛挂上鞋带时,走廊传来军用皮靴叩击地面的声响。
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。摄影师秦推门而入时,黑色工装裤上还沾着外景地的青草屑,银灰色短发在强光下泛着金属冷光。她的目光扫过四个造型迥异的模特,最后定格在冒烟的泡泡机上。
“道具组说这台机器是德国进口的。”秦的手指抚过发热的金属外壳,从工具腰带里抽出螺丝刀,”但显然他们忘了中国电压是220V。”随着两下清脆的扳动声,机器突然喷射出彩虹色泡泡,在灯光下折射出星云般的光晕。
正式开拍时却出了意外。当Aram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踏上青砖背景板,旗袍开衩处突然传来布料撕裂声。桃墨公子反应极快,甩开云锦长衫将她罩住,宽大衣袖宛如展翅的鹤羽。泡泡立刻举起手机播放昭和演歌,用荒腔走板的日语转移着现场注意,而いくみ已经提着针线包冲了过来。
“别动。”少女跪坐在满地流苏珠串里,指尖翻飞如蝶。她将裂口改造成镂空藤蔓纹样,又摘下浴衣上的金鱼刺绣补在缺口处,”小时候在浅草寺的裁缝店,婆婆教过我如何用瑕疵变出惊喜。”
这场意外反而激发出惊人创意。秦突然要求所有模特即兴发挥——Aram解开盘发任其垂落腰间,桃墨公子甩开长衫露出里面的机车皮裤,いくみ把木屐踢到角落赤足起舞。当泡泡再次启动改良后的机器时,七彩泡泡与汉服广袖、和风折扇、机车金属链在空中碰撞,炸裂成无数晶莹的星辰。
收工时夕阳正透过落地窗泼进来,把满室狼藉染成蜂蜜色。泡泡四仰八叉躺在地毯上,粉色发梢还沾着泡泡液:”所以说这个泡泡就是逊啦,关键时刻还得看本天才改造!”她突然被什么东西硌到后背,摸出来发现是いくみ的木屐铃铛。
“我的幸运物!”いくみ扑过来抢,浴衣带子散开大半。Aram趁机用手机抓拍,旗袍开衩处的金鱼在镜头里活过来似的。桃墨公子倚着窗框轻笑,指尖转着秦的螺丝刀——方才修理泡泡机时偷偷顺来的。而摄影师秦在监控器前回放成片,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。
暮色渐浓时,谁也没注意那台泡泡机仍在角落吐着微弱的气泡。某个透明泡泡轻盈地掠过秦的银发,映出五个不同风格的倒影,在撞上镜头的瞬间,”啵”地一声将整个魔幻午后封存成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