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未散尽的时候，五辆保姆车已经陆续驶入明清宫苑的停车场。青砖红墙的仿古建筑群里，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场务人员正在调整最后几盏环形补光灯。这是今年最受关注的古风摄影企划《盛世芳华》，而此刻站在海棠树下的五位姑娘，却像是从不同时空错位而来的精灵。
苏小曼裹着羊绒披肩站在回廊里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垂上的翡翠坠子。作为国内首位登上《VOGUE》封面的古风模特，她本该是最从容的那个，可当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个银发及腰的身影时，呼吸还是滞了滞——脱尾巴Mizuki正把新染的头发编成麻花辫，发尾系着的鎏金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。
“听说这位霓虹国来的大小姐，上个月刚用武士刀劈了摄影棚的补光板？”带着英伦腔的中文从身后传来，RocksyLight倚着朱漆廊柱，黑色皮质手套捏着半块绿豆糕，”不过她今天倒是乖得像只布偶猫。”
话音未落，庭院里突然炸开声清亮的笑。脱尾巴Mizuki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三米高的太湖石，绯色裙裾被晨风掀得像片燃烧的枫叶，正朝假山下的女孩招手：”禅雨儿快看！这里的苔藓会发光！”
被唤作禅雨儿的女孩仰起头，鬓角垂落的银丝流苏微微晃动。作为国际彩妆品牌钦定的”东方缪斯”，Lynne此刻素净得惊人，未施粉黛的面庞在晨光里泛着玉质的光泽。她踮起脚尖将青瓷茶盏举高：”新焙的雨前龙井，当心烫。”
“你们三个倒是清闲。”洛可拎着三脚架从月洞门转进来，黑色马丁靴碾碎满地薄霜。这位以”暗黑系国风”横扫时装周的新锐设计师，此刻却像被惹毛的波斯猫，”苏老师，能管管您家那位活祖宗吗？她刚把无人机遥控器泡进了荷花缸。”
苏小曼还没来得及开口，头顶突然掠过金属蜂群的嗡鸣。六架加装全息投影仪的无人机悬停在半空，投映出流动的《千里江山图》。脱尾巴Mizuki从假山顶端纵身跃下，落地时绣鞋精准地踩在青石板的牡丹纹样上：”这样拍出来的飞天镜头才够震撼呀！”
拍摄比预定时间晚了四十七分钟。当苏小曼终于披上那件用二十八米真丝绡裁制的披帛时，檐角的铜铃忽然发出细碎的震颤。禅雨儿Lynne按住正在调试古琴的音响师：”等等，你们没听见吗？”
某种类似瓷器龟裂的脆响从地底传来，RocksyLight突然扯住苏小曼的披帛往旁边拽去。下一秒，承载着整套灯光设备的桁架轰然倒塌，飞溅的零件在青砖地面划出火星，那件价值连城的披帛被撕裂成两段。
死寂持续了十三个心跳。洛可最先冲过去检查设备残骸，指腹蹭过断裂的合金支架：”固定螺栓被人为打磨过。”RocksyLight弯腰捡起半块齿轮，金属面映出她突然冷厉的眉眼：”德国原装的承重部件，不该出现这种低级错误。”
脱尾巴Mizuki的鎏金铃铛忽然发出刺耳鸣响，她像只警觉的狐狸般竖起手指：”三点钟方向，松柏后面。”禅雨儿Lynne已经提起裙摆追了出去，素白锦缎下的软底绣鞋竟踏出猎豹般的速度。苏小曼看着地上破碎的披帛，突然伸手扯断腰间玉禁步的丝绦。
“都过来。”她将断裂的披帛铺在汉白玉栏杆上，翡翠耳坠碰在石面发出清越声响。洛可立刻会意，从工具箱翻出液态金丝缝纫笔；RocksyLight摘下皮质手套，露出机械义肢精密的结构，指尖弹出微型激光切割器；禅雨儿Lynne不知从哪里摸出个珐琅妆匣，各色丝线在晨光里流淌成彩虹。
脱尾巴Mizuki盘腿坐在废墟上，无人机群在她头顶编织出全息纹样图库：”唐代宝相花，宋代孔雀羽，明代海水江崖——苏老师您挑个样式？”当追出去的禅雨儿拎着个满脸油彩的男人回来时，苏小曼正将最后一段金丝咬断。
重新披上的改良披帛在晨风中舒展，原本素白的丝绡上蜿蜒着鎏金错银的纹路，断裂处缀着RocksyLight拆解的齿轮零件，洛可设计的暗黑系盘扣将传统与现代缝合得天衣无缝。脱尾巴Mizuki操纵无人机调整好最后的角度，转头朝被捆在廊柱上的破坏者吐舌头：”大叔的伪装技术还不如我的变装娃娃呢。”
正午的阳光穿透云层时，禅雨儿Lynne端着茶盘走近监视器。屏幕上的苏小曼正从九重纱帐中转身，改良披帛在无人机投射的全息光影里化作流动的银河。洛可突然轻笑出声：”这期主题该改成《赛博霓裳》才对。”
收工时，脱尾巴Mizuki把鎏金铃铛系在RocksyLight的机械义肢上：”这个送你当关节润滑剂！”禅雨儿Lynne往每人手里塞了块手作糕点，桂花馅里裹着玄米茶冻。苏小曼站在重新架起的桁架下，看着洛可用红漆在断裂处画了枝傲雪红梅。
回城的保姆车启动前，苏小曼敲开最后那扇车窗。脱尾巴Mizuki正要把第七块绿豆糕塞进嘴里，抬头时撞进对方含笑的眼眸：”下周敦煌外景，我的披帛需要个会飞天的模特。”
“可是苏老师，”银发少女晃着脚踝的铃铛，”飞天不该配琵琶吗？”
“我给你准备了更好的。”苏小曼将碎成两半的翡翠耳坠放在她掌心，”莫高窟第二百五十七窟，九色鹿的壁画需要会发光的铃铛。”
暮色染红宫墙时，五辆保姆车朝着不同方向驶去。谁也没注意禅雨儿Lynne留在化妆间的珐琅妆匣，匣底藏着她从破坏者身上取下的微型追踪器，此刻正在天鹅绒衬布里闪着幽蓝的光。
